七里山塘是苏州古代的金粉地、闹市区(类似南京的夫子庙),是近年开发的新景点。虽然往日的繁华难以复制,但经过政府的努力,总算恢复了一条小河,几座弯月般的石桥,和两岸各一片白墙灰瓦的古宅。我们到的时候正是傍晚,河边的宅院都依次挂出红灯笼,红色的灯火同拱桥的身影一起映照在河水里,轻轻地荡漾着,让你不由得一声轻叹:这就是苏州。
当地的公司很热情,邀我们去松鹤楼吃饭,这可是苏州古时最有名的一个酒楼(名气远超所谓的得月楼),据说乾隆皇帝也曾驾临。菜肴是典型的苏帮菜,以精细和费工而著称,而且正因为太精细太费工,以致于现在逐渐衰败,难以抵御杭帮菜、川菜等的攻击。比如我们吃的一个炒虾仁,细细巧巧的,一看就不象其他酒店里那种粗粗亮亮的冰冻海货,一问,竟然是纯人工手拨出来的河虾仁,苏帮菜的特色可见一斑。
宴会后,大家的兴致不减,相约在古街上散步,象所有的旅游景点一样,周围的铺子卖着玉石、手工艺品、旧画等,间或还有几间不错的酒吧和餐厅,并没有特别诱人之处。但与南京的夫子庙相比,七里山塘要安静的多,也幽暗的多。夜色里桨声灯影,所有的古建筑沉默寂然,漫步在青石板铺设的街道上,心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。
还是去听评弹吧,主人热情地把我们迎上一座茶楼。这里的场地不大,稀稀疏疏地摆着几排沙发,茶是新上市的碧螺春,绿绿的,散发出阵阵香气,客人们都懒懒地坐着,品着茶,吃着点心和瓜子,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交谈。演员只有两个,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穿着长袍,拿着三弦般的乐器,没什么特别之处。女演员大约30多岁,眉眼是江南式的清秀,短发旗袍,怀抱琵琶,在椅子上斜斜坐下,正可谓风情万种,恐怕也是除了江南,再也难寻。
苏州评弹平日我是决不去听的,陪同来的朋友即便是当地人,也都说不听,并且也基本上听不懂。可七里山塘却有它的魔力,两个演员手中的乐器嘈嘈切切地一响,吴侬软语伴着节奏依依哑哑地一唱,每一个坐在这个古老街道的古色古香的茶楼的人,都不由得凝神专注,不管懂或不懂,全部沉浸在这明清时代流传至今的轻柔唱调里。
第一段唱居然是陆游的《钗头凤》,演员在演唱前已用普通话告诉了我们唱段的题目,因此早已熟背此词的我就根本不用看唱本了。“红酥手、黄媵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,一杯愁绪,几年离索,错、错、错”。同行的朋友看我嘴里嘀咕出了歌词,不由得吃惊地问:你能听懂苏州话了?我笑了笑,其实关于这首词和其背后凄婉的爱情故事,我上学的时候就熟知了,但在这里,听到两个优雅的苏州人用优雅的语调,在中国古典乐器的伴奏下,唱出这段婉约派的代表作,真是一种梦幻般的感觉。之后,又听了著名的《蝶恋花—答李淑一》、《杜十娘》等,都同样是说不出来的好。这时,我突然想到,每一项艺术的形成可能都与它产生的地域,和它的周围环境密切相关吧。在七里山塘这样宁静幽雅的街道中,能够产生高亢激昂的京剧、豫剧吗?恐怕只有这浅吟低唱的评弹,深刻地积聚浸润了苏州人的情感和文化,能够流传至今,并必将永远流传下去吧。